王晓东丨《康有为与黄节》当为《康有为与于式枚》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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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晓东丨《康有为与黄节》当为《康有为与于式枚》考

2024-07-09 21:11| 来源: 网络整理| 查看: 265

痔发十日,痛苦始复。酷暑,念尊恙何似?想大安善。杨树浦地前还以五百,前途索六百,所去无多,乃遂中止。今拟五百五折衷。望问前途。敬问晦老同年兄近安。名心叩。十四日。(1920年8月27日)

编者注云“杨树浦‘莹园’别墅落成于1921年夏,此书应作于前一年‘酷暑’8月前后”[1]133、[2]499,将此信定为康有为致黄节的文本证据在于“杨树浦”和“晦老”:康有为“莹园”别墅在上海杨树浦;黄节字晦闻。

一、康有为、黄节在九江学派中的辈分

但信件行文显然与康、黄二人在九江学派中的辈分不符。九江学派由朱次琦所创,朱次琦(1807-1882)是广东南海九江人,世称九江先生,是“19世纪主导广东思想风气的‘粤学’领袖学者”[3]30。简朝亮(1852-1933)、康有为(1858-1927)分别自1874年、1876年起从学于朱次琦[4]333、[5]123。康有为在近代的影响举世皆知;简朝亮被康有为赞为“今岭南大儒,一人而已”[6]46。近代著名诗人、学者黄节(1873-1935)是简朝亮门下最著名弟子,吴宓曾撰《最近逝世之中国诗学宗师黄节先生学述》(1935)介绍他的老师黄节的学术成就。

既知康有为、黄节分别是朱九江的弟子、再传弟子,且黄节三次乡试均未得中(1891、1893、1902)并从此绝意科举,则上述“敬问”“晦老”“同年兄”的短笺绝不可能是师叔康有为写给师侄黄节的了。

《全集》与《书信集》均注明这封信为“手稿,藏台湾‘中央研究院’近代史所”,该所出版的《康有为手书真迹》(1994)[1]分“真迹”、“释文”两部分,“真迹”中收录此信,确是康有为手迹[7]“手书真迹之部”370;“释文”中注此信为“与黄晦老笺”、“按:黄节字晦闻,广东顺德人”[7]“释文之部”62-63。看来《全集》和《书信集》均不加审查的沿袭了台版《康有为手书真迹》的失误。

二、“晦老”当为康有为的友人于式枚

此信确为康有为所作,收信人的解读关键在于“晦老”和“同年”。

与康有为有交集的确有一位“晦老”于式枚。于式枚(1853-1915)字晦若,广西人,他的父亲曾在广州宦游,母亲是番禺诗画名家居巢之女。王逸塘《今传是楼诗话》称于为“晦老”:“余生平于贺县于晦若侍郎式枚仅两面……晦老淹博绝伦”[8]370。于式枚先后担任译学馆监督、广东学政使等职,“对新学的引入做出了巨大贡献”[9]517。康有为“赴京都得礼部侍郎于式枚之介,而请于李相鸿章”[10]42,于式枚曾加入康有为发动的保国会宣扬维新变法思想[9]518,康有为《祭于晦若文》云“我之识君,历岁三纪”[11]232,二人相交甚久。

《书信集》中有三封信提及“晦老”,除本文考辨的这一封误系于黄节名下的之外,其余两封都作于1915年,“晦老”均指于式枚。

一封是写给于式枚的弟弟于式棱的:“自令兄侍郎之丧……甚欲为诗文,哀不成声。然必为此诔文祭之……当于大祭日陈牲酾酒而读之,或晦老在天之灵知之也……七月六日。(《康有为与于式棱》,1916年8月4日)”[2]3按,此处系年有误,于式枚1915年8月5日去世[12]31,康有为致于式棱书当写于1915年8月16日(农历七月六日),信中所提诔文《祭于晦若文》(1915年8月25日)收录于《康有为全集》(第十集)[11]231。《书信集》不知何故将致于式棱书误系于1916年。

另一处“晦老”出自1915年1月20日《致沈曾植》,信中提到康有为的第四位夫人何旃理去世,“顷晦老与孺弱等来唁,同决殡事”[2]279,“晦老”也指于式枚。

(误收为《康有为致黄节》)

三、表示亲切意味的“同年”

于式枚是光绪六年庚辰科进士(1880)[13]1156,康有为是光绪二十一年乙未科进士(1895)[13]1278,二人并非同科得中的“同年”。这涉及到“同年”的其他用法。王会庵《燕都人物摭忆》云:“世称老人(按,指陈三立散原)与先祖进士同年……明清两代最重年谊,二老相见,必呼老同年,或同年兄,显得异常亲切。徐一士在《一士类稿》‘谈陈三立’文中说:‘新城王晋卿(树枬)今春卒于北平……与散原年辈相若(丙戌同年)……’”[14]481-482王会庵的祖父王树枬是1886年丙戌科进士,陈三立是1889年乙丑科进士,“同年”之称不过为了表示“异常亲切”,但因为“同年”的常规用法是表示同科得中,于是《一士类稿》便误以为陈、王二人都是丙戌科了。

通检《书信集》中所收录的“同年”通信,表同科得中的有4封,表亲切意味而非同年得中的有3封,二者比例大致相当。

康有为于1893年应广东乡试,中第八名举人[15]462,刘士骥(1857-1909,字铭伯)、徐乃昌(1868-1943,字积馀)也在1893年中举,康有为致信分别云“铭伯老同年观察兄执事”、“敬请积馀同年兄大安”[2]129、474。汪钟霖也是同年中举,他致信康有为云“甡老大师同年”、“南海院长同年”[2]269。康有为是1895年乙未科进士,同科进士李瑞清致信康有为云“南海先生同年阁下”[2]191。这四封信中的“同年”,都是同年得中之意。

齐耀珊(1865-1954,字照岩)为1890年庚寅恩科进士[13]1229,早于康有为1895年乙未科进士。康有为致信云“照岩总长兄同年执事”,齐耀珊时任北京政府内务总长。《书信集》将此信误做《康有为致齐耀琳》,并注释云齐耀琳“字照岩”[2]126。实际上,齐耀琳(1862-1949,字震岩)是齐耀珊的哥哥,与康有为同为1895年乙未科进士。《书信集》的编者误以为此处的“同年”是同科得中,就将齐耀琳、齐耀珊二人混淆了。齐耀琳曾任江苏省长、督军,1920年“辞去省长职务,退出政坛,此后曾任天津耀华玻璃公司总董事。”[16]58这封信写于1921年10月,是康有为请求“照岩总长”关注乱世中江西庐山白鹿洞书院安危的,信末云:“顷得星都人士飞书力诉,而公适主内务,实任其责……伏望饬江西长吏严办”,显然不是写给退出政坛的齐耀琳,而是写给内务总长齐耀珊的。

谢远涵(1874-1950,字镜虚)为1894年甲午恩科进士[13]1266,早于康有为1895年乙未科进士。康有为致信云“镜虚同年兄总长执事”,谢远涵时任北洋政府代理内务总长。《书信集》此处将谢注为“光绪二十一年(1895)进士”[2]691,也是误以为谢、康同年得中而未能核实谢氏得中时间。

钱能训(1870-1924,字幹臣)为1898年戊戌科进士,晚于康有为1895年乙未科进士,《康有为促南北速议和以应欧洲和局电》云“北京钱总理幹臣同年兄”[2]914(钱能训时任内阁总理)。与上述致齐耀珊、谢远涵相同,“同年”都只是表示亲切之意,而并非同年得中。

综上,本文所考辨的短笺,确是康有为写给好友“晦老”于式枚的,“同年”并非同年得中之意,只是表示亲切。

当然,这种“同年”表亲切,前提是双方都曾得中,只是不严格限定彼此在同一年得中罢了(上文三封非同一年得中的“同年”通信中,前两封的收信者早于康有为得中进士,后一封的收信者晚于康有为得中进士)。黄节三次乡试均失败,往来书信中自然不会使用这种表亲切意味的“同年”。

四、此信写于1915年7月25日

“莹园”别墅是康有为的一处短期地产投资[17]163,据康氏二儿媳庞莲(上海文史馆馆员)所述,“莹园”于1921年落成,建筑较简单,建成一年多后转售给日本人[18]495-496。《书信集》认为此信写于别墅建成前的1920年。

根据本文考证,此信并非写给黄节而是写给于式枚的,于式枚1915年8月5日(农历六月二十五日)去世,《书信集》收录于式枚致康有为书云:

三十年患难旧交,何意今夕可得相见,而病作,拥裘犹慄,岂天气之不正耶?午后暴下十三次,至今尚未再食也。是否下榻高斋,明日当遣探也……(1915)[2]1

“何意今夕可得相见”指于、康二人上海重逢。康有为此前漫游各国十余年,1913年年底回粤葬母,1914年前后定居上海。据曾凡亮《晚清贺县籍名臣于式枚生平研究》,“1914年秋冬之际,因日本向德国宣战,青岛成为战场。于式枚离开青岛,迁居上海”[12]36,具体抵沪时间为农历四月:“于氏自从青岛南下,四月间到沪”(高拜石《悔荐袁世凯——于式枚飘蓬毕身世》)[19]55,“三十年患难旧交”的二人当重逢于此时(5月14日至6月12日农历四月间)。

重逢后不久,康有为在“酷暑”中(“十四日”)致信于式枚,一来慰问老友病情“酷暑,念尊恙何似?想大安善”,二来托其中介购买上海杨树浦地,此信当写于7月25日:农历六月十四日(前一天7月24日为大暑,与信中“酷暑”相吻合[2]),于式枚去世前11天。

慰问病情与委托中介买地,说明康有为等友人并不以为于式枚病重。于式枚致康有为信中所述病情较重,有严重腹泻之症。坊间曾传言于式枚是被袁世凯暗杀的,前引高拜石一文即赞同暗杀说;前引曾凡亮一文则详细分析暗杀说是好事者根据故事发挥而成的。康、于之间的这两封信,可印证于式枚并非死于暗杀,而是病情突变,与曾凡亮一文“暴病而亡”[12]36的推测一致。

需要补充说明的是,此前多认为康有为定居上海后先是租赁上海新闸路辛家花园(1914-1921),然后才在愚园路买地建“游存庐”(1921,即康公馆),康有为晚年的别墅则先后是杭州“一天园”(1920年开建,用时四年)、上海杨树浦“莹园”(1921)、青岛“天游园”(1923年租赁、1924年购买)。根据本文考释,可知康有为在上海租住不久就有了买地建别墅的打算。

当然,相关史实仍有未解之处,这封信写于1915年,康有为当时已在上海,何以仍托友人于式枚代为中介联络购买上海杨树浦地呢,或是自行联络议价不便,或是于式枚有更为密切的关系,其中的详情只能有待于更多的史料发掘了。但无论如何,《全集》《书信集》中三封有关“晦老”的通信均写于1915年,“晦老”都是指于式枚,目前整理做“1920年《康有为与黄节》”当误。

参考文献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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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9]高拜石.新编古春风楼琐记(5)[M].北京:作家出版社,2003.

基金项目: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“《黄节全集》及《黄节研究资料》研究”(18YJC751048);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“国学、古典诗学与‘岭南学’:学术研究现代化进程语境下的黄节学术思想研究”(GD15CZW07);《广州大典》与广州历史文化研究一般项目“《广州大典》黄节专辑编集与研究”(2017GZY22)。

[1]承蒙台湾“中央研究院”近代史所老师回信告知“关于康有为致黄节书,请参考本所出版的《康有为手书真迹》一书”。特此致谢。

[2]按,《书信集》《全集》即使将书信系于1920年,也不当在8月27日(农历七月十四日),实际上8月23日(农历七月初十)已是处暑,处暑即为出暑,这一年的三伏天是7月21日至8月20日(共30天),信中“酷暑”“十四日”当是三伏天之内的7月29日(农历六月十四日,初伏第8天、中伏前2天)。

注:本文发表于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》2019年第1期,此据作者原稿,引用请以该刊为准。感谢王晓东老师授权发布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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